“一带一路”：内容、关注、制度建设和影响（节选）

Michael M. Du 著 范璐晶编译

中国提出“一带一路”战略，为古代丝绸之路经济发展注入了活力。中国把“一带一路”战略作为经济战略的核心，如果进展顺利，将为中国和沿线国家的经济发展带来新的机遇。“一带一路”战略的推进离不开制度构建。然而，“一带一路”战略涉及区域广泛，沿线地缘政治错综复杂，各国利益需求不同，这有可能使得“一带一路”战略的推进不符合中国政府的预期，其带来的影响也并非显而易见。此外，中国推进“一带一路”战略的最终目的是构筑新的全球经济治理体系，有的学者认为“一带一路”战略是对TPP的应对，然而，中国是否有能力领导沿线合作仍有待检验。本文编译的是Michael M. Du(音译：杜明)发表在THE CHINESE JOURNAL OF GLOBAL GOVERNANCE的文章China's "One Belt, One Road" Initiative: Context, Focus, Institutions, and Implications的第四部分Institutions（制度建设）和第五部分Implications（影响）。

如同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议（TPP）的订立，“一带一路”战略的提出受到国际社会的广泛关注。观察者们最关心的是“一带一路”战略的目标和该战略与TPP的不同之处。虽然中国着重强调“一带一路”战略带来的经济产出，然而国际观察者更加关注该战略给中国带来的利益和可能产生的威胁而不是其经济方面的影响。

实际上，“一带一路”战略与TPP不同。TPP是一个高水平的特大区域自由贸易协定；然而，“一带一路”战略实质上是中国通过其经济资源和外交技巧推进基础设施投资和经济发展来促进中国和其他亚洲国家之间的关系更加紧密并将这一趋势向欧洲发展的宣言。从这一角度考虑，如果有可能，比起有措施保障的正式条约而言，中国似乎倾向选择充满灵活性并且可以使其尽可能的发挥经济实力和外交技巧的非正式安排。然而，这并非易事。

就经验而言，如果没有制度建设，经济发展水平、政治结构和文化不同的众多国家之间实现一体化不会顺利，这几乎非常确定；像“一带一路”这种雄伟的规划几乎不可能按其设想合理推进。从“一带一路”战略雄伟目标的实现来看，高水平的自由贸易协定（FTA）和有效的争端解决机制是必须的。

遗憾地是，尽管有上海合作组织（SCO）、东盟+中国（10+1）等组织，亚洲大陆现存的区域合作机制呈碎片化的状态。这些现存的多边机制都无法很好地服务于“一带一路”战略。通过分析“丝绸之路经济带”沿线的SCO和“海上丝绸之路”沿线的中国东盟自贸协定（CAFTA）可以说明这一点。

SCO主要促成成员之间就安全事务达成合作，其成员之间的经济合作非常有限并且没有取得突出成就，原因在于SCO成员之间缺乏建立自由贸易区的动力。俄罗斯是SCO非常重要的成员，并且有其自身的竞争规划，它促成与哈萨克斯坦和白俄罗斯建立欧亚经济联盟（EEU）。然而，即便俄罗斯有意向将EEU发展成欧亚自贸区，它也没有这样的实力和领导力。当然，把SCO扩展到“丝绸之路经济带”沿线的其他国家没有意义；也不可能把SCO发展成“丝绸之路经济带”沿线国家之间的自由贸易协定。

CAFTA情况也是如此。CAFTA是一个低水平的自由贸易协定，与高水平的自由贸易协定之间还有非常大的差距。虽然CAFTA曾因中国向东盟成员提供早期收获计划(Early Harvest Package, EHP)受到关注，但是它不可能发展成为自由贸易协定，尽管中国仍在和东盟就达成更高水平的合作进行洽谈。将CAFTA拓展到“海上丝绸之路”沿线的其他国家也没有意义。

除了现有的多边合作机制外，“一带一路”沿线国家也在区域和次区域层面组织了国际论坛和展会以及其他一些亚洲合作平台，如博鳌论坛。尽管这些论坛可以加强“一带一路”战略的可能性，但是它们很难推动该战略。“一带一路”沿线国家之间的众多双边贸易和投资协定也很难推进该战略。

是否存在这样一种可能，其中某一现有的协定扩展到“一带一路”沿线全部国家；或者期望建立一个区域自由贸易协定，但这需要有非常强大的领导力的国家主导。然而，除了中国，任何一个国家都没有这种领导力。

在“一带一路”战略沿线国家之间需要进行大量的协商和洽谈来增强政治互信以支持这一特大型战略的联通性，并通过互利共赢促进文化和金融制度的融合、免除或者降低关税和非关税贸易壁垒以及贸易和投资便利化等实现经济一体化。

由于“一带一路”沿线各国利益或者是期待利益不同，法律制度和文化也不相同，各国之间极有可能产生争端，从而阻碍“一带一路”战略的顺利推进。就这一点而言，无人可以忽视争端解决机制在“一带一路”战略推进中的作用。设计一套争端解决机制并且切实推行是“一带一路”战略的重中之重。

“一带一路”战略的关键在于联通性，尤其在基础设施领域。欧亚地区的发展中国家缺少资金和技术发展本国基础设施。为了满足这一需要，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AIIB）应运而生。多达57国的参与使得AIIB成为真正的国际性开发银行，服务于亚洲经济发展。据预测，AIIB将使得人民币、欧洲技术和亚洲国家经济发展的需求结合起来，从而为“一带一路”战略的推进提供金融基础。

合理建设和开发“一带一路”战略沿线所有国家的基础设施是该战略顺利开展和进行的重点问题。沿线许多国家需要资金和技术支持来发展本国基础设施，需要中国给予这些国家大量支持。这将考验中国协调雄厚的资源来支持区域基础设施发展的能力和意愿。AIIB最初成立的目的之一就是为亚洲国家基础设施建设提供支持。尽管有丰富的资源支持基础设施建设，这也伴随着风险。例如，中国过去为获得产品资源而同非洲和亚洲进行的许多双边投资交易既没有商业可行性，也没有得到很好地贯彻执行，有一些交易甚至没有得到当地的支持。如果不能合理地推进，“一带一路”战略最终将会以一系列昂贵的“小打小闹”结束。

因此，概括性地了解“一带一路”战略推进中面临的问题和挑战以及探索该战略合理推进下对中国、参与方和全球治理的影响是非常有必要的。

对中国的影响

“一带一路”战略是中国“十三五规划”的重点，并贯穿这一时期国家经济和社会发展战略，其短期影响有以下几方面。

该战略将保障中国油气能源和其他重要商品的运输，尤其是保障从中亚获得维持中国经济发展的能源资源。

中国国内房地产和投资繁荣的结束，导致中国工业和建筑行业产能严重过剩，通货紧缩和债务问题产生。该战略的推进易于中国商品进入区域市场，消化中国过剩的产能，从而减轻国内投资率降低和产能过剩的不良影响。

中国已经疲于持有大量的美元和其他政府债券，并且倾向通过海外直接投资来更好地利用其4万亿美元的外汇储备。同样重要的是，“一带一路”战略还可以提高国内沿海发达城市和西部不发达省市的经济一体化。

从长远影响来看，通过密切中亚和中国西部经济联系，中国希望促进不安稳和相对欠发展的新疆和西藏自治区的发展和稳定，切断维吾尔分裂势力从中亚穆斯林集团寻求任何潜在支持的可能。随着“一带一路”战略的推进，中国可以通过推动人民币的全球使用来进一步推进人民币的国际化。

对合作伙伴的影响

毫无疑问，“一带一路”战略将对沿线参与国家产生极大影响。如果合理推进，该战略将会对区域经济发展产生积极影响，无论是基础设施建设，还是区域贸易和投资模式。然而，这取决于各国利益所需以及他们合作的层次。如果有人认为该战略过于中国主导，其他参与国只是获得边缘利益（marginal benefits），也不足为奇。

对全球治理的影响

“一带一路”战略是中国改革开放伟大战略的进一步发展，也是中国适应全球化的重大举措。目前，全球化主要由西方发达国家主导；但是随着“一带一路”战略的提出，非西方国家将展现出活力。中国版的全球化需要培养共同利益、共同制度和有效的争端解决机制。

中国长期以来表现出对美国和美元在全球金融体系中的主导地位不满，这一表现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世界银行中尤为明显。一些西方政府担心中国货币的大量涌入将会削弱现有体制的治理水平，如世界银行，尤其是中国向其本国公司、政治驱动项目或者环境破坏性项目输送大量资金。另一个更深层次的担忧是出于对中国政治结构和国家主导经济结构的不满而引发的对中国扩展和深化其全球参与而不进行政治和经济理念实质改变的担忧。

当然，现在预言“一带一路”战略注定会失败或者开启中国全球经济治理时代还太早。

资料来源：Michael M. Du, China's "One Belt, One Road" Initiative: Context, Focus, Institutions, and Implications, in The Chinese Journal of Global Governance 2 (2016): 30-43.

本文由WELLS编辑团队版权所有，如需授权，请联系中国法学学术平台：editor@wells.org.cn或WELLS2016@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