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一带一路”战略和欧亚新秩序
William A. Callahan（柯岚安）著 范璐晶编译
作为习近平主席提出的重大战略构想，“一带一路”战略重塑了中国外交政策和国内政策的结构以及目标。然而“一带一路”战略还处在早期阶段，探究其结构和目标非常重要。“一带一路”战略的首要目标是发展经济，此外还具有政治、安全以及其他目标。这将对中欧关系产生何种影响，欧洲又应该如何应对“一带一路”战略？本文是对William A. Callahan发表在Norwegian Institute of International Affairs（NUPI）的政策简报China’s Belt and Road Initiative and the New Eurasian Order一文第一部分“一带一路”战略（What is BRI?）和第二部分中欧关系（EU-China relations）的概括总结和第五部分重审中欧关系（Europe and China, again）的详细介绍。特别说明，文中观点不代表编译者和WELLS编辑部观点，仅为兼听则明。
“一带一路”战略的首要目标是通过资金支持和基础设施项目建设来增加中国同其周边的贸易和投资。该战略的经济目标有目共睹，但是该战略是否具有重要的政治、安全和规范性目标曾在中国学者中引发了热烈的讨论。一些知名中国学者认为除了经济目标，“一带一路”战略和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AIIB）旨在重塑当今国际秩序，废除华盛顿共识，从而以中国理念建立起超级国际秩序。通过对官方文件和相关文件的分析，Callahan 认为“一带一路”战略不仅是经济战略，中国还试图通过该战略将其周边国家纳入以中国为核心的经济、政治、文化和安全关系体系。
除了促进中国同其周边的贸易和投资，“一带一路”战略通过经济发展项目把不稳定的新疆地区与中国东部沿海地区和中亚地区联系起来，这有利于中国国内安全问题的解决。因此，“一带一路”战略对中国的对内对外政策都有益处，使北京成为区域发展和安全的一站式保障：AIIB保障金融，“一带一路”战略保障建设，中国人民解放军保障安全。“一带一路”战略意图增强中国的经济实力从而最终实现政治、安全和文化目标。 换而言之，通过“一带一路”战略的联通性项目，中国意欲将欧亚纳入以其为规范性权力（normative power）的国际秩序。
中国和欧洲有很多相似之处。中欧均试图通过增强经济实力来追求政治实力的提升。欧洲国家之间通过经济一体化解决战后问题以及欧盟东扩通过经济繁荣来促使其成员国道德提升，这都产生了“溢出效应”，即紧密的经济关系促进了政治关系的紧密。然而，尽管欧亚之间在经济和制度上有大量的合作，双方之间的政治关系和文化合作并未更加紧密。2005年以后，中欧关系停滞不前，双方都不再提及共同价值。在欧洲之外，中国同周边国家经济合作广泛，但是与日本、韩国和其他东南亚国家的政治关系紧张，这被称为“亚洲悖论”（Asian Paradox）。中国现在正试图运用新功能主义的 “溢出”理论，通过“一带一路”战略促进经济关系更加紧密，以提升中国与沿线国家的政治关系，建立以中国为核心的“命运共同体”（community of shared destiny），使中国成为未来全球治理中的规范性权力。
在许多方面，欧洲和中国也面临一样的问题。英国脱欧危机以及持续的希腊脱欧危机和难民问题，都是欧洲面临的严重身份和领土问题的表现。然而，这些问题也存在于中国构建跨国“命运共同体”的“中国梦”和国家分裂的噩梦中。移民、恐怖主义和极端主义是中欧双方的共同关切，这与人口统计的灰色区域带来的挑战和民粹主义的发展有关系。事实上，欧盟和中国的周边政策（neighborhood policies）都面临着严峻的挑战。据中欧诸多官方声明显示，两国正在这些共同关切上进行外交合作。
通常情况下，关于中欧的研究，我们会探索中国是如何配合欧洲政策的，然而现在我们要考虑的是欧洲如何在区域和国家层面配合“一带一路”战略。我们还需要转变思维，从探究欧洲如何影响中国，到探究布鲁塞尔如何与试图影响欧洲的中国进行合作。正如通常从中美地缘政治角度理解中国的外交政策一样，探究欧洲的规范性权力如何影响中国的未来是非常重要的，反之亦然。
欧盟需要进一步加强其全球最大贸易集团这一地位来增强其国际政治影响力、安全影响力和规范性权力。中国的实力也没有得到充分的认可，而且中国也试图增强其经济实力来提高政治、安全和规范性影响力。然而，中欧在实现上述相同目标上采取了截然不同的方式。
正如“一带一路”战略所示，中国正在通过投入大量的时间和资源来增强其国家实力，以及进一步整合国际经济、政治和规范性体系。这是中国建立多极世界的一部分，也是对美国单极霸权的有力回应。中国把欧洲国家看成它与美国的地缘政治和道德对抗中的棋子。然而，值得许多欧洲国家庆幸的是它们在东亚没有直接的安全利益，这意味着中国不会认为欧盟影响中国安全，尤其是在英国脱离欧盟之后。
从地缘政治的角度看，欧盟处理欧盟-美国-中国关系的方式或许是通过中国来制衡美国的全球影响力。但是，如果把欧盟视为规范性权力，则需要重新考量。事实上，欧盟应当谨慎考虑签署成为中国规划的多极世界体系的一极，并且应当坚持强调多边世界秩序的参与者还包含非主权国家。作为AIIB的创始成员的欧洲国家，例如挪威，应当推进AIIB更加透明和义务明确，这与欧盟追求的开放、以规则为导向的国际体系是一致的。同样地，欧盟应当要求中国在中国东海和南海问题上尊重国际法，包括支持领土纠纷和通航自由的法律仲裁。值得肯定的是，法国和英国近期向中国提出增加欧洲在中国南海的自由航行里程。然而，欧盟迫于来自东欧国家成员的压力，对常设仲裁法院关于2016年7月中国南海裁决的支持力度如此之低令人沮丧。
欧盟应向美国施压促使美国加入AIIB以及批准《联合国海洋法公约》（the UN Convention on the Law of the Sea）。如果这样，欧盟就无需被迫在美国和中国两者之间选择立场，而是可以推动其所主张的以规则为主导的开放的全球秩序的实现。这将进一步提升欧盟在国际事务中的政治、安全和规则性角色。如果“一带一路”战略对欧洲基础设施项目的投资能够促进欧洲一体化而不是仅仅中国主导力量体系的扩展，欧洲甚至可以从这一规则性进程中获得经济利益。否则，欧洲将会成为中国命运共同体的外围市场，进而从世界力量的中心转变成边缘。
对欧洲真正的挑战是统一对华政策的制定，欧洲学者认为对华政策应当具有15年的连续性，欧洲智库提出的主要建议是欧盟需要更加统一的对华政策，作为更加统一的外交和安全政策的一部分。然而并没有这样的政策制定出来。从布鲁塞尔对2016年7月份国际常设仲裁庭裁决的微弱支持可以看出，中国非常善于用分歧和规则使得欧洲国家相互对抗。中国将其力量聚集在北京，然而欧盟却陷入内部分化的危机。
虽然“一带一路”战略正在成形中，但是其目标非常宏大，意图用新的治理理念、规范和规则重组欧亚区域秩序。对中欧双方都有益的、明朗的未来并不确定，而且中欧关系中面临的挑战和机遇不同于中美关系。尽管欧盟地缘政治吸引力不如美国，但其规范性影响力依然非常强。欧洲国家应通过加强落实多边、透明和可问责的规范性目标以及开放的以规则为导向的国际秩序的法治建设来应对中国的挑战。
作者简介：
William A. Callahan（柯岚安）是伦敦政治经济学院的国际关系教授。Callahan教授近期知名作品有专著China Dreams: 20 Visions of the Future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15)，以及纪录片You can see CHINA from here (2016)和Mearsheimer vs. Nye on the Rise of China (2015)受到广泛好评，详见www.vimeo.com/billcallahan。
NUPI 简介：
Norwegian Institute of International Affairs（NUPI）建立于1959年，主要研究国际政治和挪威外交政策，在其全部专业研究中保持独立、非政治化的立场。
资料来源：William A. Callahan, China’s Belt and Road Initiative and the New Eurasian Order in Norwegian Institute of International Affairs（NUPI）, No. 22, 2016, available at https://brage.bibsys.no/xmlui/handle/11250/2401876 (last visited on September 28th, 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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