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编自：James McBride, The U.S. Trade Deficit: How Much Does It Matter? Council On Foreign Relations, Oct. 17, 2017
作者：James McBride，知名智库“外交关系学会（Council on Foreign Relations）”专栏作家，其写作领域涵盖全球经济、美国外交政策、能源与气候等。James曾于美国乔治城大学攻读硕士项目，从事政府与拉丁美洲研究，就学期间担任乔治城国际关系期刊编辑。他还曾工作于美国前总统奥巴马竞选团队以及美国前参议员罗斯·范戈尔德办公室。（信息来源James E. McBride, LinkedIn Profile, available on https://www.linkedin.com/in/james-e-mcbride-a6884a11.）
编译：清华大学法学院 李怡豪
（一）介绍
特朗普将减少美国贸易逆差视为首要目标。特朗普与其顾问认为，通过贸易协议的重新谈判、“买美国货”的政策、以及针对中国经济的强硬手段，他们将有效减少贸易逆差，创造更多就业，巩固美国的领先地位。
然而，学界对于贸易逆差常常持有不同意见。许多经济学家和贸易专家并不认为贸易逆差是一个问题，而其他人却认为持续性的贸易逆差对经济有害。有多少贸易逆差是由外国政府造成的？美国应该采取什么样的应对措施？对于这些问题，学界众说纷纭。
（二）什么是贸易逆差？
一个国家的进口额超过了出口额，便导致了贸易逆差。2016年，美国出口了共计2万2千亿美元的商品与服务，进口了2万7千亿美元的商品与服务，那么总体的贸易逆差则为5千亿美元。（不同的统计口径所得出的数字有所不同。）
贸易平衡仅是国际收支平衡的一部分。后者能够全面反映美国与世界其余各国的交易情况。国际收支平衡还包括国内流出国外的投资或是国外流入国内的投资，比如股票、债券、外国直接投资（FDI）等。一般来讲，国际收支会保持总体平衡，因为贸易的逆差将会增加外国资本的投资。
（三）什么导致了贸易逆差？
导致贸易逆差的根本原因是一个国家储蓄与投资的失衡。哈佛大学的Martin Feldstein认为，逆差是因为美国消费的钱多于挣得的钱，进而导致了账面赤字。消费所多出的部分必定流向外国的商品与服务。
经济学家Gary Clyde Hufbauer和Zhiyao Yu认为，三个因素会对贸易逆差产生影响：
更多的政府支出，这将导致更大的财政预算赤字，减少国家储蓄率，并最终扩大贸易逆差。
更高的美元汇率，更高的汇率会使得进口的外国商品更加便宜，而出口的美国商品更加昂贵。
增长的美国经济，经济增长会使得消费者有更多的钱购买外国商品。
经济学家通常认为：上述因素，而非贸易政策，才是影响美国总体贸易逆差的重要原因。提高与某个国家交易的壁垒，仅会导致与该国相关的贸易逆差分散到与其他国家的贸易逆差上，而美国的总体贸易逆差并未显著改变。因此，经济学家并不赞同将双边贸易逆差（反映与特定国家的贸易情况）与总体贸易逆差（反映美国的经济情况）混为一谈。
（四）近几十年来美国贸易逆差的变化趋势？
在20世纪60年代到70年代，美国总体保持了贸易平衡。70年代末期，贸易逆差开始出现，并从80年代开始呈现扩张趋势。该趋势一直持续到90年代与21世纪。由下图可见，美国最大的双边贸易失衡是与中国的贸易关系。自2000年开始，美国对中国的贸易逆差迅速增长。这是中国政府改革经济、加速工业化、推动出口的结果。同时，中国2001年加入世界贸易组织（WTO）也极大地加速了这一进程。
美国对中国的贸易逆差主要集中在制造业。美国的制造业工人在劳动力总数中的占比从1970年的26%下降到了2016年的8.5%。有经济学家认为这是来自中国的竞争造成的。但大部分经济学家将其归因于自动化、生产力的提升、以及从商品移到服务的需求。
（五）为什么人们会担心贸易逆差？
第一，减少就业。特朗普呼吁结束贸易失衡，他声称与墨西哥、韩国等国的贸易协议是“糟糕透顶”的，因为这使得大量便宜的商品进入美国，进而导致美国工厂停业，工人丢失工作。根据MIT的研究，来自中国的进口商品使美国丧失了约200万的工人就业岗位。许多经济学家担忧，就业的减少将会导致民粹主义的盛行，并进一步对全球化与贸易带来强烈冲击，造成不稳定的政治后果。
第二，国家安全。Peter Navarro，作为特朗普的高级顾问，声称贸易逆差将使得美国过度依赖外国债务与投资，进而给国家安全带来威胁。前美联储主席Ben Bernanke以及奥巴马总统的经济顾问Jared Bernstein也认为，伴随着贸易逆差而来的外国资本将导致经济泡沫，带来经济安全的风险。
第三，外国政府的不公正贸易行为。一些议员、劳工团体、制造商指责外国政府，尤其是中国，使用包括操纵汇率、抑制工资、政府补贴在内的不公平手段以推动出口。一些经济学家认为中国的经济竞争力主要来源于政府在经济中的主导性地位。皮特森研究所认为2000至2010年间中国“大规模且长期”的汇率操纵将美国贸易逆差扩大到了历史性的数额。除此之外，Brad Setser认为东亚的高储蓄率也将导致极大的贸易顺差，而这必须由逆差国家（比如美国）来承担。
（六）反对关注贸易逆差的论点？
首先，许多经济学家认为贸易逆差的影响被夸大了，其本身并不是美国经济的一个问题。他们认为更高的贸易逆差恰恰是更强经济的体现，因为消费者有更高的支出，而且高利率使得外国投资者愿意将他们的资金投资在美国。特朗普认为，“贸易逆差意味着你输了，贸易顺差意味着你赢了”。Michael Froman，一位前任美国贸易代表，特别批评了此种观点。他认为特朗普狭隘地关注商品贸易逆差，并忽视服务贸易顺差的观点是极其肤浅的。
其次，有经济学家提出，美国的贸易逆差是全球经济稳定性的重要因素。美元是国际储备货币，也是国际交易中的首选货币。这意味着其他国家需要依赖于美元储备，并极大地刺激了外国对美国金融资产的需求。美国可以用更低的价格获得外国借款，用更少的成本维持高消费，进而推动全球需求。一些经济学家认为美国的贸易顺差将会导致更低的世界经济增长率。
贸易可以通过更低的价格和更高的生产力推动经济发展。Russ Roberts认为，政策的目标不应当是保护那些垂死的产业，而应当是培养人们的技能，使得他们能够在一个变化的世界中竞争。还有经济学家认为，传统的经济学标准，比如国民生产总值（GDP）和贸易逆差，并不能完全说明电子经济的快速发展以及该产业创造的就业机会。Benn Steil和Emma Smith认为，保护性的政策是事与愿违的。这是因为阻碍进口而不对储蓄与投资进行改变仅仅会升高美元的价值，并使得出口下降，缩小贸易规模，但对于贸易逆差并无显著影响。Douglas Irwin也指出历史上使用保护性政策应对贸易逆差的失败经历。
最后，过于关注贸易逆差很有可能会导致保护主义的兴起，并且进而引起全球范围内的贸易战。在一个供应链全球化的时代里，贸易战只会让每个人都成为输家。有人相信限制来自中国或其他地方的进口将会复兴美国制造业。但是，他们却忽视了相比于贸易，科技对去工业化有更大的影响。而且，美国经济的重心从制造业转移的时间点，要远远早于20世纪90年代贸易协定的繁盛期。
（七）减少贸易逆差的手段？
特朗普计划对中国商品征收高额关税以减少贸易逆差。但是，许多经济学家认为与中国进行谈判以获得更自由的市场准入才真正有效。美国商务部长Wilbur Ross认为问题的关键是美国商品在中国和欧盟所遭遇的高税收、补贴以及其他贸易壁垒。他指出美国应当采取WTO项下的贸易救济措施，并与贸易伙伴进行谈判以获得更好的条件。
Alden指出，美国历史上尼克森和里根总统曾以限制进口为借口迫使其他国家进行让步，尼克森和里根总统都曾以单方面的关税胁迫日本和德国升值本国货币。特朗普也曾指责美元“过于强大”，贬值的美元会刺激美国的出口。特朗普或许从他们那儿得到了启示。
贸易顺差国家的经济改革也会有所帮助。有人认为美国政策制定者应当向中国施压，使其采取措施降低储蓄率。有人认为针对那些使用外汇储备操纵汇率的国家，美国也应当购买他们的货币储备以进行施压。
提高美国的储蓄率也能减少贸易逆差。最有效的方法之一是减少财政预算赤字。然而，特朗普的预算方案包括更多的国防投入、刺激性消费、以及税收改革，这些都会增大财政赤字。此外，美联储提升利率的计划也会导致美元更强，进而扩大贸易逆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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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4月8日初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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